楼下的木笔树正吐出一树树洁白的玉兰花,阳光下晶莹璀璨,夜晚则如星光闪烁。我记得去年就是这个时节我谋划着回聊城去探望导师李庆立教授的,而今,花树依旧,而哲人远行,于是,当年在庆立师门下受教的点点滴滴也如同玉兰花一般绽现……
1999年,聊城大学首次硕士生招生,我有幸成了庆立师的开门弟子。入学不久,李老师就跟我们三个学生谈硕士论文选题的事。导师从文学文献学专业的角度,结合古代文学研究的学术状况,建议我们选择某个古代作家的年谱为题,既能通过个案研究去梳理和发现文学史发展脉络,也能得到找资料、用资料、出观点的学术训练。这样,从研一开始,我们三个同门就开始泡图书馆,以至图书馆古籍部的登记册上成了李师门徒的签到本。庆立师自己也来图书馆,有时是教给我们如何用工具书,有时是检查我们做学术卡片的情况,自己也找资料写文章。导师把自己买的各式卡片纸分给大家,告诫我们一定不能手懒,遇到相关的文献信息要尽量完整地摘录出来,万不可因一时偷懒,遗漏今后或许要用的信息,包括文献出处的版本、页码等等。师弟刘化兵最遵从师嘱,文献看得细致,所以他的进步也最大。而我则荒疏些,乃至后来用材料时,往往又费时费力地去四处寻找文献出处,方体会到老师叮嘱的良苦用心。
由于导师的督促,我们很早就开题、写论文,等到研三时,导师便鼓励我们都去考博。首届我们三人都顺利地考上博士。对于聊城大学这个新增的硕士点来说,这应该是一个旗开得胜的开局。之后,下一届、下下届的师弟师妹们也陆续晋升博士生的行列。师兄弟们顺利考入博士研究生,除了各人的努力外,庆立师的督促提携之功不可低估。导师除了让我们完成毕业论文外,还要求围绕研究对象尽量多地写论文;要尽可能地熟悉相关研究领域的进展。记得有一年春节,我去拜年,进门没寒暄几句,导师便拿出一篇复印的文章,说:“这篇文章与你的研究相关,但观点却有点问题,你拿去看,看问题出在哪里?”结果,大年初一我便领了任务闭门读书了。读研的那三年,几乎每个学期、每个假期,导师都给我们布置读书、写文章的任务。读罢书要研讨,逼着提炼观点,整理论证逻辑;每篇论文也被老师一而再、再而三地督促着写、改。这样训练下来,每个人的都在进步。遥想当年,我坐在古籍部看书时,对面经常坐着下一届的张永刚、张秉国等师弟,永刚师弟几乎一晌埋头书本,连头都不抬一下,当时便觉得此乃大有作为之才,而今他已经评了教授,是单位的骨干力量。秉国师弟从李门出徒后,考入四川大学项楚先生门下,如今也是济南大学文学院的一位主力。而我亦有幸忝列霍松林先生之门。第一次拜访霍先生时,拿了一篇习作为贽。霍先生读后挺满意,给的评语是“清通可读,有思想”。实际上,这篇是被庆立师批得满篇飘红后的第三稿;写得不清通,庆立师那里过不了关。读博期间,一次霍先生谈起如何从众多的考生中选材的事,便点名说起我,“我看了你的信有明确的读博研究计划,这样的学生好带。”我的读博研修计划,是在读研基础上的延伸,而其他几个读博的同门也是如此。从这个角度看,我们的考博成功,在很大程度上是与庆立师的指导分不开的。
庆立师不仅使弟子们受益,还有更多嘉惠学林的。有一回,我与研究古代文论的同事段宗社老师闲聊,说起自己的硕导,段老师面露惊喜,热情地让我邀请庆立师来西安,“费用我包!”我不知就里,问:“你们熟悉?”宗社给我讲了他的一个往事。他读博期间,在那蜀犬吠日的寒冬,写论文到了没头绪的断层期,天气的湿冷更瑟缩了精神。在川大宿舍就着冷白的灯翻书,读到《谢榛研究》中的一篇文章,忽然受到启发,霍然而起,冷意顿失。由这一灵感出发,他写出了一篇文章,且被一家核心期刊采用,于是获得答辩资格,“没有李庆立先生的启发,我的博士论文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答辩呢?所以,我要感谢你的导师。”外出参加学术会议,发现学术界的不少学者对庆立师钦服有加。想起当年程千帆先生赞扬其“为转移风气之嚆矢”,长者之言非虚誉,庆立师受之无愧。
每年我用高教出版社袁行霈主编的《中国文学史》教材时,就会特别去看第四卷的《研修书目》。目前,绝大多数高校古代文学专业采用这部教材,我们用的是2004年重修的第二版,研修书目给出的明代作家集子中,赫然列着明·谢榛著,李庆立校笺之《谢榛全集校笺》,庆立师校笺的书是2003年出版的。在当今不乏以“985”“211”论出身的风气下,庆立师整理的书目,一经出版便被列入此教材推荐研修书目之列,实属不易。同时,也足以说明庆立师所做的整理和研究成果是领先的。“为往圣继绝学”是学人治学的一个目标,庆立师以自己的行止,继往圣、启后学,赢得学界的敬重。
哲人往矣,其辉永存!虽不能扫墓祭奠,却愿呈我一片心香如那一树白玉兰! (作者为聊城大学古籍所2002届毕业研究生,现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、硕导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