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恩师在的日子

  再过几天,就是我的导师李庆立先生往生一周年的日子。诸同门中,我上学时累先生最多,工作后离先生最近,却是最不肖无状:不仅学术上碌碌无成,玷辱了师门;就是生活上也没能照顾先生半点,反而常劳先生为我操心。当初大家托我照顾好先生,我应下了。可是现在,先生在哪里?呜呼!我有什么脸面再见师友同门?还有什么颜面再妄称是先生的学生?

  与先生结识,是在一九九九年夏。还在外语系读大四的时候,我报考了本校中文系“中国古典文献学”专业的硕士生。笔试顺利通过,直到面试前一天,我才听说这个专业有位叫李庆立的导师,学问做得特别“牛”,也正是第二天面试的考官之一。我当时心里有点小九九,想趁天黑提前拜访一下,先混个脸熟再说。怀着侥幸心理给先生打通电话,结果可想而知,先生拒绝了。后来才知道,先生那时正处在癌症化疗期间,非常痛苦疲惫。录取后分选导师,我有幸忝列先生门下,与蒋鹏举师姊、纪锐利师兄同成为先生的开门弟子。记得最初到先生家问学,我提了六七个橘子(因为听说橘子能抗癌)。先生就正告:“不许提东西!你一个穷学生,哪有钱?老师教学生是分内的事。再拿东西就不让进门了!”几个橘子,不值几个钱,但先生把这事看得很重,不让开这个例子,我只好唯唯从命。因我是跨专业报考,基础之差,可想而知。该补的课太多了!这就无疑给先生增加了指导的难度。同门三人中,总是我落后,觉得很是对不住先生。先生却不介意,一再鼓励我说:“不要怕,学问是做出来的。在做中学,学中做,哪儿缺就补哪儿。带着问题学,反而更牢固。”先生的教诲,让我至今受益。先生最乐于见学生用功。记得研一暑假期间,我没有回家,独自在教室研读资料,挥汗如雨。不知何时已被先生看到了,他甚是欣慰,不止一次向诸同门夸赞:“化兵很用功!你们几个也要跟他学!”在先生鼓励督促下,我们三人较着劲学,很快进入了科研状态,真是其乐无穷!每到寒暑假,先生总是提早到图书馆帮我们选借好各自所需的书籍,一趟又一趟,不辞劳苦。跟先生学做学问真轻松,因为他把许多事情都替我们提前安排好了,我们尽可以心无旁骛地潜心做研究。在先生的指导下,毕业前夕,我有幸考取了博士生。先生得到消息,比我自己还高兴。有几次跟先生一块儿走路,他见了熟识的老师,就一边拍着我的肩膀,一边笑眯眯地对人家说:“这是我学生,考上博士了!”人家恭维他:“还是李老师教得好!”他就正色道:“有我什么?全是他自个儿努力的结果!”我当时在一边,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:老师怎么跟个孩子似的,也有端不住的时候?跟锐利师兄说起这事,还很是笑了一阵子。现在想来,从做先生的学生那一刻起,他就把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,倾注了大量心血。学生学业的成功,就是老师最大的幸福!先生是那么地宠爱自己的学生,一提起哪个来,眉里眼里都漾着笑:这个考上博士了,那个晋上副教授了,这个在《文献》上发文章了,那个在中华书局出专著了……谈起这些,他是那么满足,那么自豪!在他眼里,他的学生就是最好的。在他面前,你可以说他不好,就是不能说他哪个学生不好;你可以说他不行,就是不能说他哪个学生不行!

  记得在山大读博士时,我曾选修王小舒教授的明清诗文课程。首堂课,当王教授一听说我的硕士生导师是李庆立时,立刻避席而起,以示对李老师的敬重。博士论文初稿完成,我想请明清诗文研究的泰斗袁世硕先生给把把关。袁先生年高德劭,我一无名晚辈,怎好意思张口?怅然间记起李老师曾说过他就是袁先生的学生。立时我就有了底气,拨通了袁先生的电话。袁先生爽快地回道:“庆立学生的论文,有时间我要看,没有时间我也要看!”其他同学知道后,羡慕不已:“袁先生真给你面子!”他们哪里明白,袁先生这样对我,完全是出于对李老师的推重与信任!

  博士毕业返校工作,我重新回到先生身边,得以朝夕受教。只要上下班从先生楼下经过,我总爱抬头望望先生家窗口,心里暖暖的。有时偶遇先生牵着爱犬在校园散步,就几步赶过去想跟先生聊几句,可往往是和先生一谈起来就不觉间走出了很远。每年的明代文学年会,对我来说都是快乐的节日。我和杨连民、刘英波、崔建利几个师兄弟簇拥着先生,一路上问这问那。先生俨然把车厢当成了讲堂,谈治学经历,谈学术志向,谈学林掌故,可谓是一路弦歌。大家时而凝神静听,时而会心一笑,师弟之间,其乐融融,那种幸福,是写在脸上的,真有浴沂舞雩之乐。自然,在众多高校中,聊大算不上名校,然而在明代诗文学术圈里,聊大却是谁也不敢小觑。大家都知道聊大有个李庆立,是明代“前后七子”研究尤其是谢榛研究的权威。有这样的先生,我们当学生的自然也就有了底气。每次一到接待处,人家就笑着说:“嚯!李老师来了,聊大代表团来了!”领到钥匙刚进房间,门铃声就响个不停,许多名校的学术大咖慕名拜访,跟先生聊个没完。听说我们是先生的学生,他们很是感慨,说道:“有李老师这么好的老师,你们可真幸运!要是再做不出学问来,那就全怪你们自己了!”会议期间的学术考察,我们几个学生总是陪在先生左右,寸步不离。见我们对先生如此恭敬,一位学者不解,悄悄把我拉在一边问:“李老师学问做得好,可对学生是不是也太严厉了些?你们就这么怕他?”我笑了。他哪里知道,先生何曾跟我们拘束过师生之礼?我们是从内心深处真诚地爱戴先生!

  有先生在的日子,总感觉那么幸福,那么有底气。跟学界同仁介绍自己,也不忘加上一句“我是李庆立老师的学生”,然后坦然地接受人家的羡慕与尊重。先生在的日子,多么美好!先生就像一颗参天大树,荫庇着我们,佑护着我们,让我们过得踏实、安心,有希望。

  如今,先生已然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!回首往事,泪眼婆娑。先生对学生那份深沉的爱,已深深嵌入我们的心灵中,融入我们的血液里。只要心脏跳动,血液流淌,先生的爱就与我们无刻不在。先生永远和我们在一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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